文/古爾浪窪
我出生在一個偏僻的小村。這個不是文藝腔,是絕對100%真實的偏僻小村。偏到什麼程度呢?簡直是世外桃源。我們村靠北,是浩瀚的騰格里大沙漠,靠東和南,是祁連山山尾,向西,則有點斷斷續續的沙丘,那是我們可以唯一出去的方向。我們正好是被夾在中間的一塊小小空地。我們村總共有十來戶人家,不到70口人。在我們附近,還有四個類似的自然村,組成了一個大隊。從這塊地方,向西,走大約100多公里,可以到達其它有人煙的地方。我打小,就是在這樣一個環境裡長大的。
我們學校,一年級到四年級,總共四個班,加起來,從沒超出過30個人。四年級之後,就得出去,到很遠的地方去讀了。大部分的小孩,讀完國小四年級,父母就不讓讀了。我父母雖然都沒有念過書,但卻非常渴望兒子能成材。於是在我讀完四年級後,送我到百公里之外的小鎮寄讀。所以,從10歲起,我就開始獨立生活了。
雖然缺乏大人的管教,但我的成績還不錯。從國小到初一,我都是班裡的前幾名,在初一的時候,我還代表學校參加縣城的數學競賽呢。但初一第二學期,有次上數學課,老師批評我,我頂嘴。於是,他就拿教鞭打我的手背,因為用力太狠,將我手背上的一小塊皮打掉了,至今,那個疤痕還在。我很憤怒,在眾目睽睽之下,還了數學老師一腳,踢翻了課桌和椅子。
從此,我開始逃課。先是數學課,之後,是英語課,政治課,語文課。最後,我乾脆不去上課了。我的成績自然是一落千丈,很快,從班裡的尖子生,變成了倒數第一。
從此,我變成了學校里出了名的爛人。幾乎所有的老師都知道,初一二班有個整天不上課的小孩。但因為我家離學校實在是太遠了,叫不來家長,他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我呢,逃課後,其實也沒地方去,整天在學校後面的麥地里晃蕩。累了,就躺在田埂上,看天空,看白雲,拔人家地里麥苗編帽子。有次,實在無聊,便跑到我一個遠房舅舅家去玩。那時,這位舅舅工作已經調到縣城,家裡沒人。於是,我就從門上面的窗戶口翻了進去。
他是學中文的,家裡除了滿屋子的書,沒啥好玩的。我無聊,只好翻書。不料,這一翻,竟然看進去了。剛開始是看泰戈爾的《新月集》、《飛鳥集》,慢慢看各種小說,比如《巴黎聖母院》、《簡愛》、《紅與黑》、《靜靜地頓河》之類的,我甚至連那個枯燥的《追憶似水年華》,都讀了個七七八八。我就這樣,沒日沒夜,看累了睡,睡醒了看,整整看了兩個半學期的書,直到初二第二學期過了差不多一半的時候,舅舅將家全部搬走,沒書可看,才罷手。
沒書看就很無聊了。我又不願回到課堂去讀書。因為讀了點書,也不願意跟街上的混混來往。實在無聊之下,我自己決定,退學。於是,在離那個學期結束前一個多月,直接扛著鋪蓋卷,回家了。父母愕然。至今,我還記得父親看我時,那近乎絕望的眼神。但木已成舟,無法補救,只好認了。於是,我每天跟著父親,開始學乾農活。
那時候,父母、親戚、鄰居,包括我自己,覺得我的人生也就這樣了,進入了農村人的固定模式。接下去,自然是賺錢、蓋房子、娶妻、生子。所謂老婆孩子熱炕頭,是也。不會再有意外,也不可能再有奇蹟發生了。
但意外和奇蹟,竟然還真發生了。
7月初的一天,天空晴朗,烈日當空。我跟父親一起,赤膊在做土塊,準備蓋房子用。正在我們幹得熱火朝天的時候,我外公來了。他帶來了一個牛皮紙的信封。打開一看,是我獲得中華青少年文學基金會舉辦的全國中學生文學夏令營“蓓蕾杯”文學獎的獲獎通知書。我獲得的獎項,是最高獎“蓓蕾獎”,通知中要我7月中旬赴北戴河參加夏令營,所有費用由基金會承擔。
我才恍然想起,初二剛開學時,有天回學校玩,在同學正在看的一本中學生刊物上瞅見了一個徵文啟事。那天大概是一時心血來潮,便坐在教室後面,花一個小時,寫了一篇短短的文字。在回舅舅家看書的路上,順手寄了。我其實是沒有報什麼希望的,所以,寄過也就忘了。沒想到,竟然就獲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