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余傑
前幾天,我跟幾個正在念高三的北京中學生聊天。當談到“理想”這個古老的話題時,他們每個人的想法都讓我大吃一驚。我以為這些男孩女孩最大的願望就是考上北大、清華等名校,然而,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談到這一點。
有個女孩說,她的理想是當一個電影人。這種電影人是純粹的自由人,不依附於現有的電影製作和發行體制,與商業也沒有任何的關係。她希望中學畢業後到美國去,用一半時間來念書,另一半時間則去週遊世界。出門的時候,只帶一個巨大的行囊。交通方面不用花任何的費用——一路上都可以搭好心人的順風車;到了晚上,就到教堂里去住宿,然後在教堂做義工,作為報答。這個女孩說,她要拿著一台家用的普通攝影機,去拍攝那些真實的社會生活場景,去拍攝教堂天花板上莊嚴的壁畫,去拍攝街頭筆直的樹木和熙熙攘攘的行人,去拍攝孤獨而美麗的鄉間小屋……她要認識各種各樣的朋友,嘗試各種各樣的食品。她喜歡凱魯亞克的《在路上》,而不喜歡三毛和尤今寫的遊記,她認為三毛和尤今的漂泊只是“走馬觀花”而已,她們看到的只是生活薄薄的表層,而她自己則要去發現更深沉的生命的真相。她還說,在四十歲以前不準備結婚,也就不會受到家庭的束縛,這樣就能夠專注地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為自己一個人而活著。這個女孩的母親是中央電視台的一位導演,在體制內過著兢兢業業的、職業女性的生活。母女倆的人生將是天壤之別。於是,我問女孩:“你媽媽知道你的想法嗎?她是否支持你去實現這個夢想?”女孩對我“狡猾”地一笑,毫不在乎地說:“我沒有告訴媽媽呢。等到我自己能夠展翅飛翔的時候,媽媽想管也心有餘而力不足了,那時候她能不讓我飛走嗎?”
另外一個男孩子告訴我,他的夢想是大學念醫科,畢業之後到非洲大陸最窮苦的國家盧安達去。去乾什麼呢?不是去做生意,而是開設一家為當地人服務的、不收費的醫院。我更加奇怪了:“為什麼你要挑選盧安達呢?”男孩說,他在電視和網際網路上看到許多關於盧安達內戰的訊息,看到那裡的孩子因為疾病和饑荒而變得骨瘦如柴,無依無靠地躺在沙漠裡悲慘地等待死亡的降臨。那些因為飢餓而死的孩子,眼睛一直圓圓地睜著,仰望著不再純淨的藍天。看到這些苦難的畫面,這個男孩心裡十分難受。他夢見自己來到那片乾旱貧瘠的土地上,與那些小黑孩一起唱歌和舞蹈。他還告訴我,他知道在1999年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的“醫生無國界”組織當中就有許多來自不同國家的醫生,他們往往為了一個單純而真誠的夢想奉獻出自己的一生。這個男孩說,他願意像那些醫生一樣,到最窮苦、最危險的地方去,只要能夠拯救一個人的生命,就是人生中最大的快樂。這個男孩對夢想的表達,讓我深受感動,我不禁想起了偉大的特蕾莎修女。一輩子為窮人服務的特蕾莎修女說過:“人們往往為了私心,和為自己打算而失去信心。真正的信心是要我們付出愛心。有了愛心,我們才能付出愛。愛心成就了信心,信與愛是分不開的。”孩子是離愛最近的,人們要是能夠永遠保持孩提時的愛心該有多好啊。
孩子們的夢想還有很多很多,有人的夢想是當搖滾歌手,有人的夢想是下鄉搞水果培育,有人的夢想是去研究毒蛇,有人的夢想是創辦一所大學……在這些稀奇古怪的夢想中,可以看出每一個孩子的性格。
然而,沒有一個孩子想成為跟他們的爸爸媽媽一樣的、待在寫字樓里的、循規蹈矩的白領職員。要想真正了解孩子們內心深處的想法,大人們需要一種平等而真誠的心態。大人們一直自以為是地蔑視孩子,認為孩子幼稚、不成熟。然而,究竟什麼是成熟呢?成熟是否就意味著世故和圓滑,意味著現實和功利,意味著失去做夢的勇氣?這樣的成熟,我寧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