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簡西
面對停止了呼吸的父親,我想如果不是我們姐弟要換房,父母心疼錢趕回冰天雪地的老家,他會摔跤嗎…
我們請她出局了
在機場安檢處,母親隨身的包里有一瓶洗髮水被查出來,扣留了。我們在護欄外看得分明。弟弟不耐煩地說:“你說她坐過多少次飛機了,還不知道隨身帶的液體不能超過100毫升?洗髮水也往上帶!”
母親好像聽到了,抬頭看看我們,又低頭收拾好東西,轉身往登機口走去。走了幾步,她又回頭朝我們揮揮手。手伸得很不舒展,好像很多話留在沒伸開的那一部分里。
母親的背影越來越小了。原來,她已經這么瘦弱,腳步也不再輕快。平日並未察覺,莫非人只在離別時才懂珍惜?
是母親自己執意要回老家的。其實老家沒什麼親戚,她僅有的兩個孩子——我和弟弟都在深圳工作、生活。而我們的父親,她的老伴兒,已於兩年前去世。
她為什麼一定要回去?我知道答案。就因為知道答案,內心才更糾結。
從機場回市區的路上,我沉默不語。弟弟開著車,說:“媽回去也好,各有各的生活吧,省得她在這兒,大家累,她也累。”
但是,母親回去後,還能重新擁有自己的生活嗎?她生活的軸心其實在我們姐弟這兒,而我們請她出局了。
父母存在的意義
母親和父親曾像很多有子女在深圳定居的老人一樣,時常來看看,住段時間又離開。直到我、弟弟和父母,集結三方力量在深圳買了套房子,一家人才住到一起。那是一段雖有摩擦但快樂自在的時光。弟弟結婚後,我把我的房間讓出來,搬到了公司宿舍。
剛開始,弟弟弟媳對我的感激和新婚之初的愉悅都體現在對父母的關愛上,他們相處得其樂融融。但是,半年之後,他們之間不斷出現或大或小的衝突。
我每次回去,不是母親跟我唉聲嘆氣地訴苦,就是弟媳跟我無可奈何地投訴。我知道,她們需要一個同盟軍;我也知道,她們不是壞人,只不過近距離地相處對人性的各種考驗讓她們亂了陣腳。
我拿出了一個方案,把這套大點兒的房子賣了,再在同一小區買兩套小的,父母住一套,弟弟弟媳住一套,大家住得近,既保持距離又方便來往。
弟弟連聲叫好,母親卻並不贊同,她認為這一賣一買間,會損失不少中介費和手續費,她心疼這筆錢。弟弟說:“媽,您別那么想不開,錢以後有機會賺,還是分開住好。”母親有些悽然:“你就那么容不下我和你爸嗎?”弟弟趕緊解釋,說即便是親情也需要以妥當的方式來相處,適當的距離對彼此都好。
他的理論沒錯,但有些理論再有道理,有時也難掩缺少溫暖的本質。而愚鈍又自以為是的我們,經常忽略了這一點。
第二天,弟弟去房產中介放盤賣房子。父母知道了,什麼都沒說。三天后,弟弟弟媳下班回家,屋裡一派冷清,飯桌上有張紙條:我們回老家了,暫時不回來了。你們就住這房子吧,別賣了。
我接到弟弟的電話趕來,看了紙條,心中說不出地難過。父母一退休就常來深圳照顧我和弟弟,先是租房子,之後又窮盡老本買房子,每天四菜一湯迎接下班的我們。現在,弟弟結婚了,我搬走了,他們就這樣寂然離開了。難道父母存在的意義僅僅是毫無怨言地為子女奉獻嗎?
弟弟發怒:“他們這是幹嗎?來個冷暴力,一走了之?”看著弟弟憤怒但毫無歉意的臉,我突然感覺很陌生。這個30歲的男人,滿口的生活理論和藝術,難道對父母的離去就只有憤怒嗎?我大喝一聲:“別說了!”
這以後很長時間,我和弟弟都不來往。有時候,看著路上30歲左右的男人,我會忍不住想:你們的父母在哪裡?你牽掛他們嗎?
無法正視的事實
我和父母通電話,說他們的離開讓我和弟弟很難過。母親在那邊柔聲說:“沒什麼,別難過,人老了確實不招人喜歡,有些觀念太陳舊,跟不上你們,還是回老家好。我們能照顧自己,別擔心。倒是你們,尤其是你,要好好吃飯,再忙也得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