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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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素貓

她總在電話里描述著豐富的老年生活,舞蹈、登山、模特隊……那次我突然回家才撞到了她的真實生活。

【一】

夏天的那場暴雨,還原了真相。

7月26日,我出差從北京回廣州。因為沒買到直航的機票,又要趕著回去上班,我選擇了在長沙中轉。

傍晚時分,飛機迫降在長沙。長沙飛廣州的飛機,等了足足三個小時,依然沒有起飛。閃電劈開天空,外面暴雨如注,鬼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起飛,我決定乾脆先不走了,回家看看老媽去。坐了從機場開往株洲的最後一班大巴車,到達株洲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了,我打個車直奔家裡。

到家時,疑心老媽睡了,我直接掏了我的鑰匙開門——2005年,去廣州工作之前,老媽特地囑咐我要帶上家裡的鑰匙,她說,人在外面漂著,有把家裡的鑰匙,心裡就踏實。

一個人在外面又苦又難覺得再也混不下去的時候,我就想想老媽的這句話,像她說的,怕什麼,大不了就回家。她的這些話一直都是我最安全的底線,直到2020年我有了男朋友之後,以前被叫做“家”的那個地方變成了“老家”,我知道,我可能再也不會長久地住到那裡了。不過,鑰匙卻被我一直留在了手上。

鑰匙塞進鎖孔,輕輕鏇轉,我推開了門。可是,我的一隻手卻停滯在了脫鞋的動作上。

房間裡沒開燈,電視早已沒了節目,只餘下沒有聲息的雪花點在螢幕上閃動,灰白夾雜,正映著對面沙發中沉沉睡去的老媽——她蜷縮在沙發上,腳上的拖鞋掉落了一隻,還有一隻半掛在腳上。曾經年輕的她,總是要攬著我的肩膀,帶點嘲笑地指指我的頭頂,還不夠她下巴的位置呢。她怎么就一下子變得這么瘦小單薄了呢?

屋裡潮濕又黏膩,大概是出了汗,她的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一切都靜悄悄的,只有牆壁上那隻模樣老舊的石英鐘在走。滴答滴。滴答滴。滴答滴。

我重重地吸了一下發酸的鼻子,她驚了一下,醒轉過來。看到我意外出現,她半錯愕半高興地對我說,怎么招呼都不打就回來了,接著慌裡慌張地趿拉上拖鞋,一邊走過來接我手裡的東西,一邊擦嘴角的口水痕跡:“人老了,糊塗了,看個電視都能睡得流口水。”

有些疑問溜到了嘴邊,又被我咽了回去:就在我上飛機之前給她打電話時,她還在電話那頭興高采烈地對我說,她今天剛去泡過溫泉,晚上準備舒舒服服睡一覺。很明顯她沒去泡溫泉,是沒成行,還是根本就沒有這個計畫?

我心裡的疑問還有很多。

【二】

給爸爸料理完喪事,我不顧媽媽的勸阻,把她接到廣州住過一陣子。那時候,我跟肖勇戀愛一年多,我們租住在天河區一間一室一廳的房子裡。臨走前,我要把爸爸的遺像帶著,老媽不同意,她說看不到爸爸的照片更好,省得惦念他。我沒答應。我知道他們倆過了一輩子,爸爸突然走了,她肯定不習慣,帶著爸爸的遺像,至少可以讓她在想他的時候還能看一下。

我和肖勇工作都很忙,我做媒體,經常要跑到很晚才回家;肖勇做it,加班更是家常便飯。我怕老媽擔心,特地去裝了有線電視,還硬塞給她五百塊錢,讓她去跟小區里那些老太太們一起搓搓麻將。

有天下午,我採訪時崴了腳,跟主任告了假回家。還沒走到小區的小花園,就聽到一幫老太太們把麻將搓得嘩啦響,間雜著笑語歡聲,我想,老媽這下找到組織了!可是當我走近,轉頭望向那個小花園時,老媽正一個人坐在角落的排椅上,望著幾株扶桑花發獃,離她三四十米處,那幫打麻將的老頭老太太們正在用粵語嘰里呱啦地說說笑笑。

我走上前,拍拍媽媽的肩,這時我才發現,她懷裡正抱著爸爸的遺像。我想說點什麼緩和一下氣氛,但是,話卻卡在了喉嚨里。從那之後,再有需要加班的採訪,我儘量跟主任告假。這樣的情況多了,我開始明顯感覺到主任的意見。而工作量的減少帶來的最直接影響就是,我那個月的收入從七八千元一下子減到了兩千多。發工資的那幾天,肖勇明顯有些不開心,因為他想兩個人趕緊攢錢,好把房子給買了,然後準備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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