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穎異
他的母親兩歲的時候,因為生病發了高燒,打青黴素針退燒的時候導致藥物中毒而致聾。母親的耳朵聾了。因為聽不到聲音,剛學會說話的母親因為長時間沒辦法與人交流,也就變成了啞巴。
他出生後沒多久,父親就出去打工了,長年不在家,主要是母親養活他,從記事開始,母親就打手勢與人家說話,慢慢地,他懂得了母親的啞語。
母親雖然是聾啞人,但是,她心靈手巧,編織的毛衣特別漂亮。母親怕誤了他學說話,就常常主動給鄰居家的孩子打些線衣、線褲,還經常把自己地里種的瓜果一籃 子一籃子地送給鄰居家,與鄰居的關係處得很親密了,母親就領著他去鄰居家,指指他的嘴巴,然後討好地彎著腰,鄰居明白這是請自己教他說話。於是,就教他說 話,看著鄰居教自己的孩子說話,母親很是欣喜。她不停地幫人家乾例如煮豬食、餵豬等農活,以便給鄰居騰出時間與精力來教他說話。
母親特別注意別人家的孩子喊媽媽時的口型。當他被別人教會喊她媽媽的時候,母親立刻就從口型中判斷出這是兒子叫自己媽媽,母親立即流了眼淚,她一下子把他摟在自己的懷裡,久久不願意放開……
他六歲的時候,多年不見的父親從南方打工回來了,帶回了一個年輕的女子,父親是回來離婚的。
母親哭了半天,點頭同意離婚,她指指他,又用手掌做出刀抹脖子的姿勢,意思他是她的生命,堅決要自己帶著。父親不以為然,但是奶奶卻不願意母親把他帶走, 堅持要把王家的苗苗留下來。母親跪了半天,奶奶就是不點頭。母親憤怒了,指了指房梁,做了個上吊自盡的架勢。奶奶依然板著臉,母親就死拖著不離婚。父親見 她不同意離婚,急了,就打母親。母親被打得死去活來,依然堅持把孩子帶走,要不然就不離婚。後來,父親得到村中“高人”的指點,就到鎮上法庭起訴離婚。母 親跪在法官面前打手勢,她做個拉棍乞討的動作,然後指了指他,又做了個背書包的姿勢,“告訴”法官,自己就是拉著打狗棍討飯,也得供兒子讀書。她跪下來, 左手摟著他,右手指指房頂,又做了數錢的動作,最後,堅決地搖搖手,堅決地表示自己只要孩子,房子、錢什麼的一切都不要。法官被她深深的母愛所感動,把他 判給了她撫養。
離姥姥的村子不遠處有條河,河邊有個小碼頭,每天都有幾艘船運來沙子、石子。需要一些人力把沙子以及石子挑到河岸上。母親就每天前去河邊當挑工,風雨無阻。
從船上搭個半尺余寬的長木板,挑工一不小心就會從木板上掉下來。挑筐是統一大小的,每擔沙子有百十斤,挑一擔兩角錢。挑著百十斤的重物,通過將近 二十米的窄木板,然後再順著岸邊的斜坡挑到二百米遠的高處,這個勞動量是很大的,很多壯年勞動力都吃不消,可是,母親堅持了下來。十多個挑夫中,只有母親 一個女的。
長年的勞累,母親雙手的骨骼粗大,手指乾裂。
老闆是本村的,結算工錢非常規矩,每天按每人挑的擔數結算工錢。母親每天晚上在燈下數著那十多元錢,然後小心地包在一個舊手帕里,放在枕頭下。這個時候, 母親總是顯出很幸福的神情,母親無數次地做著手勢,表達著同一個夢想:她要多多地攢錢,以後供他讀大學。村西頭亮子在上海讀大學,母親表達上大學的意思就 是用手往村西頭亮子家指。
作為窮人家的孩子,他早早知道母親帶著自己過日子的艱辛,懂事的他學習很刻苦,成績很好。
國中畢業的時候,他考上了城裡的重點中學。母親很是高興,把家裡的幾隻長毛兔賣了,把十多隻正在下蛋的母雞賣了,還把兩頭正在長膘的半大豬也賣了。
村里人勸阻母親,因為把這還可以繼續掙錢的家禽家畜賣了非常可惜。母親指指兒子,又指自己的胸口,打著手勢告訴這些好心的娘家人,賣了不可惜,她要陪兒子去城裡讀書去,兒子是她的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