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拉:唯靈魂不可征服

曼德拉:唯靈魂不可征服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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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徐劍梅

納爾遜·曼德拉,領導廢除種族隔離制度的南非國父,名滿天下的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在我們這個眾聲喧譁的時代受到最高程度和最大規模集體敬仰的人物。

2020年7月18日是曼德拉95歲壽辰,但半年來已多次傳出其病危的訊息,人們為他祈禱,同時內心在逐漸接受他終將離去的事實。

對曼德拉的讚頌汗牛充棟。對他自己,唯已故香港歌手黃家駒的《光輝歲月》最具直抵內心深處的力量。無論何時何地歌聲響起,縱不能再如年輕時那般心潮澎湃,眼底總有一點熱意和淚意。據說,當年曼德拉請人將歌詞譯成英文,聽罷潸然淚下。

黃家駒1990年3月創作《光輝歲月》,當時曼德拉剛剛出獄一個月。從1962年8月再度被捕到1990年2月重獲自由,從44歲到71歲,他服刑27年,被單獨關在荒涼海島監獄的一間狹小牢房裡,屢遭看守虐待。因長時間在烈日下的採石場做苦工,他的眼睛從此受不了強光刺激。

“鐘聲響起歸家的訊號/在他生命里仿佛帶點欷歔/黑色肌膚給他的意義/是一生奉獻膚色鬥爭中……”

為了理想和信仰,激昂慷慨,堅貞不屈,這樣的仁人志士古今中外不算罕見。難得的是曼德拉不僅有理想和信仰,而且有平和的理性。

1964年被判終身監禁時,他在法庭上發表了長達4個小時的演講,神情鎮定——“我懷有一個建立民主和自由社會的美好理想,在這樣的社會裡,所有人都和睦相處,有著平等的機會。我希望為這一理想而活著,並去實現它。但如果需要的話,我也準備為它獻出生命。”

1990年2月,他在全世界的歡呼聲中重獲自由,態度甚至更加平靜:“當我走出囚室邁向通往自由的監獄大門時,我已經清楚,自己若不能把痛苦與怨恨留在身後,那么其實我仍在獄中。”他以善良和寬恕,作為新南非國家團結的黏合劑。

疲倦的雙眼帶著期望,殘留的軀殼亦能繼續迎接光輝歲月。黃家駒的歌詞仿佛神奇的預言。多數人一生的華彩樂章早早、草草終止於青壯年時代,但曼德拉不然,為廢除種族隔離制度而進行的鬥爭、72歲之前的年輪,不過是他的前半生。

後半生里,曼德拉贏得1994年大選,成為南非歷史上首位黑人總統。儘管被批評任內雖重視人民卻忽視政策,但誰都不能否認他的功績——主導後種族隔離時代南非的民族和解與政治轉型,實現政治權力的穩定交接。他確無一雙魔術之手,不能幫助國家和同胞立竿見影地擺脫貧困、犯罪和種種社會問題,但他對待權力的姿態和對制度的建設,保障了南非作為多種族、多部族共處的彩虹國度內部的持久和平。

上世紀90年代,是整個非洲大陸從一黨制向多黨制選舉大規模轉軌的時代,五六十年代民族獨立運動中湧現的非洲領導人,鮮有主動掛冠求去者;而在多黨制選舉中上台的首批新生代領導人中,處心積慮再三謀求連任者比比皆是。

曼德拉卻是異數。1999年首個總統任期屆滿時,他若想連任易如反掌,但他果斷宣布退休。這個願意為信仰把牢底坐穿的人,不願意為權力而多戀棧一天。他用前半生證明了自己威武不能屈,又用後半生踐行了富貴不能淫。世人趨之若鶩的權力名利,於他竟果然如浮雲。

獨對鐵窗的漫漫歲月里,曼德拉時常念誦19世紀英國詩人威廉·亨利在病榻上創作的詩篇《不可征服》,末段儼如誓言:“命運之門何其狹窄,不要緊/刑罰折磨何其嚴酷,沒關係/我是自己命運的主宰,我是自己靈魂的統帥。”

誰的一生不曾經過彷徨的掙扎?而風雨中始終抱緊自由,囹圄中堅信可改變未來,問誰又能做到?

繽紛色彩閃出的美麗,是因它沒有分開每種色彩。在人性的光譜里,曼德拉一生所添顏色,何等絢爛,耀人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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