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樹要開演唱會了。前幾天,他妻子收到一條簡訊,要她的銀行賬號。
“我們也不知道票多少錢,就想給她打五千塊錢過去,買兩張應該夠了吧?”76歲的北京大學退休教授濮祖蔭告訴南方周末記者。他怕兒子生氣,不敢直接問他。
兒子十年沒出專輯了,他們擔心世界忘了他。這也是兒子在家鄉北京第一次辦演唱會,他們要去增加兩個觀眾。
前些年,濮祖蔭做一次空間物理的講座,主辦方介紹,“這是朴樹的爸爸。”下面二三十名研究生齊刷刷鼓掌。這不是第一次了。
空間物理界的同行說:你現在沒有你兒子出名了。他不無得意:他比我出名更好。人家又問:你兒子現在怎么樣啦?
這是個令人尷尬的問題。搬出去住了好多年,每次父母問,朴樹的標準回答是:“你別操心了。”老兩口不得不經常跟他的唱片公司老總、副總、演藝經理悄悄打聽兒子的動向。
4年前朴樹跟唱片公司解了約,這些信息渠道都斷了。
北大教授的孩子不考大學?
濮祖蔭第一次為小兒子操心是在近30年前。
朴樹“小升初”考試那年,語文加數學滿分200,他考了173,北大附中的錄取線是173.5分。濮祖蔭為此事奔走了一個月,未果。至今父子都記得那0.5分。
北大的家屬院裡,孩子們從小就立志成為科學家。北大附小、附中、北大,出國留學,是他們的前程路線。
朴樹回憶:“真是覺得低人一等。你沒考上,你爸媽都沒法做人了。”
姨媽有次來家裡住,對朴樹的母親劉萍說:我怎么這一個月沒見朴樹笑過?給朴樹做心理診斷的是後來名聲大噪的孫東東。他跟朴樹聊了半天,出來一句話:“青春期憂鬱症。”媽媽帶朴樹去醫院做心理測試,結論是“差3分變態”.有一道題是:“如果你死了,你覺得身邊的人會怎么樣?”朴樹直接選了“無動於衷”.
朴樹多年抑鬱症的根源是什麼?他自己覺得是沒考上北大附中,父母則認為,是他上國中以後,班長一職被老師撤了。
“班主任跟我講,其實就是想懲罰他一下,以後還讓他當。他怎么能領著八個同學逃課呢?”劉萍說,朴樹從此開始嚴重不合群,話少,失眠。
國中還沒畢業,朴樹煞有介事地告訴父母:“音樂比我的生命還重要。”
直到朴樹把父親給他的遊戲機偷偷賣掉,用這錢報了一個吉他班,他們才意識到:兒子這次是玩真的。
朴樹的高中也是混過來的,還休學了一年。由於有抑鬱症,父母不敢對他施壓。他組了樂隊,每天晚上跟一幫人去北大草坪彈琴。
但親耳聽到兒子說“不考大學了”,濮祖蔭還是不能接受——北大教授的兒子不考大學?
1993年,朴樹還是豁出命讀了幾個月的書,考上了首都師範大學英語系。拿到錄取通知書,給父母:“我是為你們考的,不去了啊。”但終究還是去讀了書。
青春期叛逆是朴樹音樂中的一個重要命題。剛上大學,他覺得自己的長髮有點扎眼,準備剪掉;正好書記來視察,一眼看見了他的長髮,“去剪掉,不然不許你參加軍訓。”朴樹炸了:頭髮是我的,我想理就理,不想理就不理!
大二時他退了學,每晚10點半,帶著吉他去家門口的小運河邊彈琴唱歌,第二天早上4點回來,風雨無阻。父母不死心,找人給他保留了一年學籍。無效,他至今還是高中學歷。
在家寫了兩年歌,母親問他要不要出去端盤子,朴樹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應該賺點兒錢。
他找到高曉松想賣幾首口水歌。聽了聽小樣,高曉松說:正好我有一哥們兒剛從美國回來,成立了一個還不算太傻的公司,你過來當歌手吧。
“其實就是發現了兩個人,我和宋柯才成立了麥田。一個是朴樹,一個是葉蓓。”電話里高曉松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1996年,朴樹正式成為麥田公司的簽約歌手,老闆宋柯。“濮樹”從此成了“朴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