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企業界的幾個神秘大佬,長虹的倪潤峰像個老兵一樣黯然隱去,伊利的鄭俊懷在經歷了牢獄之災後銷聲匿跡,只有任正非還在前台,在四射的狼性中延續著他的神秘。
我在讀周君藏《任正非這個人》的時候,突然驚覺,也許我們對於任正非的觀測因過於遙遠以致模糊。這位昔日的《華為人報》主編相信,任正非身上充溢著一種智慧之光,是一個真正的理想主義者。我對這種“高大全”型的完美企業家總是充滿了懷疑。我知道他們是“果殼中的人”,是“單向度的人”:一個被企業裹挾著的企業家無法展示其柔弱的一面。
“單向度”的任正非軍人出身,也很喜歡軍事化。
之前我曾陪托德。漢肖到華為去做領導力培訓,任正非召集了整個華為的200多位高管聽課。托德以《拯救大兵瑞恩》中的片段做了一個課件,在一項測試中,所有人都提供了他所期待的答案,只有任正非不但沒有給出“正確答案”,還高聲反駁這位美國大兵,儘管他相信託德。漢肖有自己堅定的信仰。
在中國企業界,在任正非所從事的這個行當,人們總喜歡把他和中興通訊的侯為貴對照,說侯為貴是“以和為貴”,任正非是“是非不分”。多年前我曾寫過一篇文章探究他們的涇渭分明的差異。我相信這來自他們各自不同的少年經歷——任正非參加過紅衛兵運動,也因為知識分子父母而受冷眼;他當過兵,而且還成了黨的“十二大”代表;學校畢業後進了企業,但卻養了幾年豬。他的經歷可謂“大起大落”。
侯為貴則平坦許多:上學時是尖子生,畢業後教了兩年書,後來進入691廠,從技術工人到車間主任,再到技術科長,始終是廠里技術水平最高的專家,而且一乾就是一二十年,屬於典型的知識分子類型。
背景的不同,使二人在企業中表現出了個性完全不同的管理風格:侯為貴更穩健,很少過激;而任正非則狼性十足,不循常規而富有攻擊性。有人甚至這樣形容他們兩個人:侯為貴是“以和為貴”,而任正非是“是非不分”。有媒體稱任為“偏執狂”,而侯則是“溫和的機會主義者”。
任的這些特質不僅展現在華為內部,也展現在他的待人處事上。
周君藏說:“有一年,任正非去南昌辦事處出差,辦事處特意安排在他下榻的賓館,在門口隆重地打上熱烈歡迎的橫幅。任到了一見,看都不看一眼辦事處主任,就不住了。”
任正非和魯冠球、樓忠福這些億萬富豪一樣,也有各自煩惱事。魯冠球的是兒子魯偉鼎如何樹威於老臣,子承父業;樓忠福的是如何平衡幾個孩子的關係,選出最具稟賦的一人,繼承自己創建的“廣廈帝國”。任正非不同,他需要清理掉那些可能對其兒女掌握權威產生阻礙的一切功臣,杯酒釋兵權也好,蒸鵝殺徐達也好,只要有效,就會有行動。所以半年前盛傳任正非10億禮送孫亞芳“出境”,要為其子任平即位鋪路。儘管後來這條訊息被華為解釋為一則謠言,一種謊言,但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人還是相信,這是遲早要發生的“華為大變局”。
在我們生活的這個國家,三十年來發生了太多匪夷所思的變化,但任正非始終是弄潮兒向潮頭立。在一個“成敗論英雄”的時代里,他非但是英雄,領袖,還是一個神秘人。但我知道,包裹在華為中的那個不是真正的任正非,總有一天光環隱去,他還原成一個一般的小老頭兒的時候,人們會看到他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