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地震倖存者:這一秒鐘,我不要死

汶川地震倖存者:這一秒鐘,我不要死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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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5月12日,那時,我是四川省綿陽中學高中三年級的一名學生。

2020年,4月20日,凌晨,今天的我已經從浙大畢業快1年,距離當年那場地震,竟也過去5年。

我無法去表達,作為一個四川人,對於同胞們在兩次地震中所給予的支持和幫助,讓我有多么感激。今天,我想講的,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故事,卻是一個改變我一生的故事。

所有災難的力量,並不僅僅是讓人們更加團結,讓人與人之間的同理心與共鳴彼此溫暖,它展現人性的惡,卻更彰顯人性的善與光明。而對於每一個個體來說,災難,是一種如此直接而出乎意料地方式,把我們每個人都必定面對的人生終點——死亡,就這樣毫無防備地赤裸裸地擺在了我們面前,在不到10秒的時間內,突然切換到頻臨死亡的模式,突然人生十年二十年的長遠規劃,在瞬間灰飛煙滅只剩下一個念頭——這一秒鐘,我不要死。

那一年,下午2:28分,距離上課還有2分鐘,我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教學樓的第6層,做著等比數列的一道題目。忽然樓道開始晃動起來,所有的同學都開始驚慌失措,跑到走廊上一看,大批的同學正在沖向樓梯,而三樓、四樓隨著人們的慘叫開始有人跳樓,大概只有3秒鐘的反應時間,我頭頂上的一盞燈忽然砸下來,在我的腳邊砸得粉碎,隨之而來的是整個班的同學更加失控地一起擁向樓梯。

從6樓,跑到1樓,那段距離,30秒。

整個樓道劇烈地晃動著,粉塵瀰漫,記憶中是刺鼻而模糊的味道,前前後後全都是人,我們就這樣彼此緊緊地扣著雙手向下跑,速度並不慢,雙手都扣得那么緊,生怕旁邊的人滑倒。直到跑出教學樓,一路狂奔到操場,很遠,回頭,看著還在晃動的教學樓,牆壁上竟然已經被撕開了明顯的口子。

所有的學生,都站在了操場上集合。整個學校沒有任何人傷亡,也沒有建築物的倒塌。然而,在接下來的30分鐘內,整個操場瀰漫的,竟然是一片哭聲,同學們彼此抱頭痛哭。

剛才來不及反應的恐懼,竟然在逃離後被釋放,如果,就在那一刻交代了,我們此生還有多少未完成?如果,剛才那一刻,有任何一點點不測,我們現在恐怕就見不到陽光了……

死亡,就以這樣蠻橫而霸道地方式,活生生地擺在了距離高考還有不到1個月的我們面前。那是一種如何令人震驚的方式,當我們的腦海里已經填滿的是對於整個暑假的放肆憧憬,對於未來大學生活的慢慢期待。一場災難,卻可以瞬間把這一切都掏空,把生命冰冷而脆弱的本質,毫無保留地暴露在我們面前。

哭過,一個朋友問我:“在跑下來的那30秒里,你是不是一直想著因為要上自己心儀的學校。所以你不能死?”

那個瞬間,我愣住了。

在那30秒中,所有關於夢想、抱負和那所被念叨了很久的目標大學,沒有分毫出現在我的腦海里。那30秒,我的思維幾乎是完全空白的,空白的如此徹底,我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我要活著”這個念頭。我所唯一能回想起來的事情是,我的整個身心靈,都調動了所有的能量,只是想多撐,哪怕一秒。

也就是在那一刻,我人生中第一次觸碰到了一種東西——生命,只是那么純粹那么純粹,本質的盛名——與我當天穿著什麼無關,與我未來要上什麼大學無關,與我那教室里所有做滿了未做滿的習題無關,與我所有關於未來的構想和抱負無關。它只是生命而已,活著,一口氣,能呼吸,能挺能看,就是生命。

也就在那一刻,我忽然覺得,許多我曾經那么看重的東西,竟然都像灰塵一樣,輕飄飄地,落了下來。

走向體育場,當時的災民避難場所。捐贈的衣物像小山一樣堆積起來,好心的市民在家煮了上百個白水雞蛋,用水桶拎著走到體育場一個個發給災民。醫院,傷病員還在不斷地被運過來,那些血肉模糊的場景,至今在我的腦海里被有意識地打上了禁區,請讓我不要回憶。至今,我仍然害怕恐怖片,害怕血腥的場景。切膚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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