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個嚴重暈車的農民,一上車,就會吐得一塌糊塗。連騎腳踏車,他也會噁心難受。他很少出門,連十多里外的小鎮也很少去。如果把這個社會比作一輛車,那么“交通”和“信息”就是這個社會的兩個輪子,而他的人生因為遠離了“交通”,就像缺了一個輪子,他跑不起來了。
同齡人紛紛外出打工,很快賺回了真金白銀,造起了新房,娶了妻子,生了孩子,其樂融融。而他只能承包一些田地,種水稻,種小麥,種西瓜,種花生……勉強維持生計。年輕的姑娘很現實,看他造不起新房,連乘車出趟遠門都可能吐得要了他的命,沒有人願意嫁給他。
後來農閒的時候,村里人經常看到他跑到車站,嘗試著乘車,乘一小段就會要求司機停車,然後蹲在地上吐一會兒。吐完了,再等下一班車來,然後又是乘一小段,下車吐一會兒,如此循環。
為了治自己的病,他徒步走到縣醫院、省醫院,但沒有一點效果。他又買了許多醫藥書,自己琢磨。閱讀大量醫書後,他終於明白,暈車是由於人的前庭系統太敏感引起的,如果要減輕暈車,唯一的辦法就是抑制前庭系統的興奮水平。
三十歲那年,他對年邁的父母說,自己準備去學車。大家都反對,這樣一個一上車就會嘔吐的人,怎么可能?但他堅持。
家人幫他找了一位教練,事先告訴教練他的情況。教練答應了老人,但他“一上車就吐”的症狀還是讓教練接受不了。於是,他每天上車前基本不吃東西,只喝一些鹽水,這樣腸胃裡就沒什麼可吐的了。神奇的是,症狀竟然慢慢在減輕。他覺得自己的堅持是對的,慢慢的,他可以連續駕駛半個小時,身體也沒有什麼症狀了。
他拿到駕照後,借了不少錢,買了一輛二手的舊卡車,跑起了運輸,賺下了人生第一桶金,他也造起了房子娶了妻子。後來妻子因為他經常跑長途很擔心,他索性賣掉了貨車,舉債到城裡買了一輛計程車。現在他每天有8個小時在計程車上,從來不會暈車了。
有一天,這位司機與我一起吃飯,說起他的故事,他說自己是一個“神醫”,自己醫好了自己的病。我不明白,當年他怎么知道開車可以醫好暈車症呢?
他說,有一次看二戰片,片中有個場景:一艘太平洋上的戰艦上,士兵們因為風浪太大暈船,此時,戰艦雷達上捕獲到前面有敵艦,敵艦武器裝備精良。艦長知道士兵們因為暈船幾無戰鬥力了,大家的命運凶多吉少。警報發出後,士兵們全部進入戰鬥位,集中火力射向敵艦,鏖戰一個小時後,敵艦倉皇而逃。而讓人驚奇的是,所有士兵都沒有了暈船症狀。
如果當年他沒有去“啃”那些難懂的醫藥書,如果他沒有看到這部片子,如果他沒有不肯低頭的勇氣,他現在又將身處哪種情境?
上蒼向來不會垂青一個弱者。幸運的是,他沒有聽從命運的安排,面對缺陷,不是逃避,而是面對,並且迎著缺陷奔跑,把可能毀掉他人生的“缺陷”狠狠地打倒在地,終於逆勢起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