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悲著我那苦命的父親

傷悲著我那苦命的父親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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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已悄悄走過。我的2011,有什麼是值得回憶,值得去深深銘記的呢?說來其實很少很少,同時又很深很深。人生如往,一如既往,一切都再平淡不過,同時又極不平淡。十數年了,命運像是被沉沉巨石困壓,沒有奇蹟眷顧,沒有奇遇遽臨,像是永世都得不到翻身的。當然也沒有遇著大的風浪,說來算好,儘管依然是踩著鋼絲在江湖行走,起碼沒有遭受巨烈搖晃,更沒有失足跌落下來,平安走過。

回首2011,著重當說父親離世。帶給我打擊,絕不輸於十幾年前逃難異域的那一幕淒楚悲慘,中間的悲苦絕望,是用任何字眼來形容,都難以名盡其狀的。由父親的死,我真正理解了一個山野村夫生存世間的真實意義,簡單又悲憫的說,其實是沒有任何意義可言。生而復死,平朴如草芥,春茁秋枯,自然而又平靜,驚不起滾滾紅塵花花世間,半絲漪漣。然而極不起眼的草芥,尚是能“春風吹又生”,可憐我的父親呢,可就是這樣永遠永遠地走了。我想一個悲苦的農民,如父親一樣的人生,其生命的偉大處,恐怕只合式於土地才夠格去公平論定,也或許真正只有土地,才能深深認可並深深理解,那一番夾雜著血淚與汗水的不凡作為。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我是懷了怎樣的一種哀傷,親眼見證了可憐的父親是如何在奄奄一息中垂垂故去的。此一經歷帶給我的內心震撼,尤其巨烈。父親臨終前那一絲無助的眼神,那噙雜著辛酸老淚的混濁眶濕,那由著全身滲汗的極度高燒,由著老牛嚼草一般愈益急促的哧哧粗喘,轉而瞬間頓止歸於永寂,轉而漸漸僵滯愈顯蒼涼的冰冷遺顏,是我永生也無法抹去的恆定記憶。此時的嚎慟,自是自然又必然的事,然而終竟是如此蒼白乏力,若一場空洞的形式,已毫無半點意義。真正的意義,在於此刻的我,終於明白了什麼是所謂的人生苦短。什麼是所謂的世事無常。原來跨過生死界線,總覺得深不可測的事,實際竟是如此輕易。因而一個在往常日子似是極普通平凡的父親的形象,突然開始變得高大偉岸起來。剝開層層記憶,於夜深人靜時去回首歲月長河裡有關父親的點點滴滴,原來一切竟是如此感動,收穫著傷悲,自然也少不了淚水漣漣一番。人們總是在失去之後才懂得珍重,關乎親情同樣如此。這其實又是另一種悲哀。寫給我自己,也包括大多數人,同樣的一種悲哀。

在父親人生的最後幾個日子,危重病情已致其幾乎完全喪失了語言功能。哪怕是作些簡單交流的願望,終究未能實現。因而這一回的相逢,儘管算下來也有三四天時間,然而從頭至尾,我都只能看作是為他送終而已。也因此四月里那一回清明聚首,在人生歲月里便顯得猶為珍貴。這是真正意義上的同父親最後一次相聚,真正意義上的最後一次重逢於一個完整而鮮活的父親。原本極平易俗常的人生瞬間,因著添上了這一層濃重的悲劇色彩,於記憶中自然變得格外明晰動人起來。一個偉大又悲苦的父親的形象,在對這一人生瞬間的回憶里,升華並達到了極致。

清明回鄉短短兩天時間裡,我一直陪伴父親左右。我們一起吃飯喝酒,一起去拜訪鄉鄰,一起去採摘菜蔬,也一起去踏青掃墓。中間自然少不了要敘些家常,也有說有笑,但感覺得出,父親從頭至尾都是在強顏以對,與通常的回鄉情景對比,我分明感受到了父親並沒有因為我的歸來而顯得過分高興。我想這自然是源於母親的死。儘管母親死去已有好些時日了,只是關乎他心中的傷痛,時間在悄然流逝,卻並沒有因此而有所淡漠。父親從來不是一個喜歡外露的人,這種感情從表面自然輕易很難覺察得出,但從一些細微的行為舉止和反常的習性變化上,我還是強烈感受到了隱藏在父親靈魂深處難以排解的悒鬱愁苦。比如他總是變本加厲毫無節制的過量酗酒,比如不論是在行動還是思維言語方面,都變得日益遲滯笨拙起來,也比如他總是格外健忘,常常會莫名奇妙的忘東落西,又比如他竟而突然迷上了賭牌,甚至把這當做了惟一的人生樂趣,竟出奇的達到了徹夜不歸的地步,上百幾百的輸錢也絕不疼惜。我愈是強烈感受到這些反常行徑的異乎尋常,便愈是深深觸摸到了一顆悲苦的心,懂得並深深理解了一個飽經滄桑堅強而又脆弱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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