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艾明雅
無論當年的你是想做一個三毛,還是做一個亦舒,或者是做一個無疆行者寫看不懂的文字,或者是當一個藝術大師畫看不懂的畫,或者是做一個水上芭蕾隊的金牌隊員……隨便什麼,我敢肯定你的夢想絕對不是十年後僅僅在某個城市的某個角落繫著圍裙給三個月大的baby熱奶或者是給即將出門的老公燙西服上的褶皺。
十六歲的時候,艾明雅小姐的夢想是去非洲草原,做一個動物學者。她很喜歡動物,尤其喜歡豹子、獅子、老虎、野牛這樣極擅奔跑的動物。當年的她,對動物的熱情超過了對聯考的熱情,更不知道婚姻為何物。她鄙視一切帶著油煙味兒和蔥花味兒的事物,鄙視所有不做頭髮、不加修飾的女人。她熱愛文學也熱愛膚如雪,她熱愛藝術也熱愛亦舒,她熱愛山無陵天地合的愛情小說,暗暗發誓要讓自己的人生不淪落到買菜做飯和嫁人生子這么簡單的生活。
多年以後,她再回想起來,覺得當年之所以喜歡那些動物,其實是喜歡它們奔跑起來的那種強烈的鮮活感,那似乎代表著靈魂的釋放與熱情的燃燒。在電視螢幕里,如血的夕陽下,一群野牛在奔跑,她跟著莫名其妙地激動起來,仿佛看到了一種沸騰的思維和蓬勃的青春。
二十二歲,艾明雅小姐大學畢業。
她在南方某城市的一家破公司找到了一個破實習生的職位,薪水少得可憐,每天頂著一頭亂髮睡眼惺忪地去上班,香香的面霜味兒下了公車就會變成臭臭的汗味兒。她最大的夢想是立刻轉正加薪,因為這樣就可以搬出合租的房子,擁有一個自己的乾淨公寓;可以不用再擠公車,即使打車上班也不用擔心白白浪費了足以買一瓶“coco小姐”香水的幾百大洋。
後來,房價漲了,漲到有錢也買不起了。工作了幾年的艾明雅小姐絕望了,她成了眾多逃離北上廣的人馬中的一員,風塵僕僕的她暗暗發誓要在二線城市給自己找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她開始不停奔波,為了在某個城市給自己找一處便宜的房子幾乎跑斷雙腿。那段時間,她最大的夢想是售樓小姐能給自己打個九二折,銀行能夠把貸款利息打到七折。
後來的後來,她的眼角開始隱隱出現了細紋,親娘的電話多了,無非就是催婚。艾明雅小姐開始每天都給自己做面膜,補水、美白、保濕、去角質,統統嘗試,她要求自己務必保持著如花的美貌去和不同的男人相親約會。高得像竹竿兒的,矮得像冬瓜的,瘦得像油條的,胖得像肥腸的,她通通都見了。她能夠在十五秒內以做報告的方式背完自己的個人簡介給對方聽,然後保持僵硬的微笑問對方:“我就是這樣,您呢?”她最大的夢想是立馬來個靠譜的男人,結束這暗無天日慘不忍睹的相親生活。甚至有一次見了一個不願意要小孩兒的男人後,她回到家精疲力竭地往床上一倒,發現自己的臉因為長時間保持微笑而抽筋了。
再後來的後來,某一天,艾明雅小姐挽著某男人的手在某座城市的某個角落給剛裝修的房子做裝飾。三室兩廳的房子,有一間被她刷成了淡藍色,牆壁上空空的。她拆開網購來的牆紙,然後嘻嘻哈哈地往牆上貼各種圖案——那是她留給未來baby的房間。淡藍色的牆壁上貼著熱帶魚、維尼熊、hellokitty,還有——獅子和野牛。
望著那些獅子和野牛的卡通壁紙,一瞬間,那年的夢想變得清晰起來——她想起十六歲的那個女孩,在某個下了課的黃昏,蹬著腳踏車往家趕。那年她並不知道要追趕什麼,就是喜歡把腳踏車騎得飛快飛快,然後笑起來很爽朗,說話聲很大。她在小縣城讀完了高中,身邊都是同樣騎著腳踏車、剪著童花頭的女孩子,她們穿著白色襯衣、校服裙子,在小巷子裡穿梭,在嘰嘰喳喳地討論隔壁班的某個男生,然後在夕陽下嬉笑追逐。她依稀能記得家門口的那條巷子,兩邊的水泥圍牆裡,經常探出一朵朵白色的梔子花,牆垛上有時還會蹲著一隻懶洋洋的花貓。她騎著腳踏車呼啦一聲穿進巷子,接著便聽見母親的罵聲從巷子那邊傳過來:“騎那么快!摔不死你!”她咧著嘴哈哈一笑,有時乾脆來個大撒把跟母親打招呼,對於母親惶急的表情,她絲毫不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