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墨寧
24歲的林宇第一次當伴郎。
他悉心置辦了一身正裝,顏色灰暗、款式規矩的襯衫加西褲。當初找工作時,也不曾有這樣拾掇自己的興致。在外地的大學室友要結婚了,特意叮囑他:“不要穿你的萬年球服過來。”林宇對室友的老成一番嘲弄,但還是鄭重地答應了。
套上裝成熟的衣服,林宇感到一陣彆扭,卻是欣喜的煩惱。他人的婚禮,自我的規範,對這個大學結業生來說,生活似乎要進入正常化的軌道。
林宇屬於社會所解讀的“自我中心”的一代。消費主義的風潮裹挾了他們從童年至青年的全部過程。同時,他們又處在一個劇烈變化、理想主義遠去的時代,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從單純到世故、從無知到精明的火箭般成長。
他們的青春期,注定要比任何時候都短暫。
被現實被自己挫敗
2003年以後,大學擴招導致就業潮持續高漲,讀書的性價比劣勢改變了高等教育的傳統功能。昔日的象牙塔被混亂的價值觀打破,在去理想化和保持出世精神之間徘徊。培養精英的意義不再,整個社會在慨嘆中國的高校已淪為職業培訓場而又不夠實用的時候,普遍的落差感便成了這代人的心理共鳴。“畢業即失業”並不是誇大其詞的恐慌製造,是大部分人必須面對的殘酷現實。
而與此形成反差的是另一種參照:“官二代”“富二代”的飛揚跋扈和不勞而獲。普通的年輕人甚至無須從網路和報端上獲取信息,因為同齡的“官二代”“富二代”或許就在他們身邊。“只有身份才能改變身份”的社會價值判斷,深深烙在他們尚未成熟的價值體系中。
“即使按部就班完成學業,也不一定會有一個好的出路。對普通人來講,這是一個在起跑線上就已輸掉的時代。”林宇說。也許正是這種想法,讓他選擇了“混”.
大一的第二個學期,林宇掛科了。學校把成績單寄到家裡的時候,他和父母都不以為意。這個家庭還沒有從兒子考上北京重點大學的喜悅中冷卻下來。2006年,大學生的貶值和就業的困難已經被社會熱議,卻並不影響一個西部縣城對高等教育的過度期望,進入大學在那裡仍然是一個神話式的前程。在熱浪般的羨慕與祝賀中,林宇被父母送到了北京。
像魔咒一樣,掛科越來越多。被寄予厚望的少年沉迷於網路遊戲、足球。學校有很多人都拿不到雙證的先例更是增加了安全感,讓他自動禁止了內心深處的不安。“從當時掛科的比例來說,不乏那么一批人,有人甚至沒到4年就退學了。”林宇試圖為自己當時的心理找原因,“我的意思不是說,你看,還有比我差的,應該是有一種比較普遍的潛在的東西在影響著我們這些人。”
等他發現大潰敗到了不可收拾的時候,馬上要畢業了。“知道雙證已經拿不到的時候,我就開始破罐子破摔了。覺得所有的努力都已徒勞。”他放棄了任何可以補救的機會,帶著一張結業證離開了學校。“分別那天,所有人都說這沒什麼,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虛幻的逆轉
林宇不是沒想過另謀出路,他稱之為喜劇式的創業計畫。他不斷重溫足球中的經典逆轉。2004至2005賽季歐冠決賽利物浦對ac米蘭,上半場連進3球的ac米蘭幾乎已經穩坐勝局,孰料下半場利物浦連扳3球,最終靠點球逆轉登頂,拿下了冠軍。這場賽事,林宇每看一次都會熱血沸騰,像信仰一樣為之膜拜、癲狂。他開始執拗地認為,自己的一生將只與足球有關。
他注意到很多人工作之後仍然願意回學校踢球,但是沒有一個很好的場地、賽事和信息平台。這或許是一個商機,可以做類似於足球聯盟的網站。這個想法燃起了他久違的熱情,他開始在紙上草創網站的頁面和模版。專注了一個月之後,發現所謂的創意不過就是一紙空談,他無法對別人清晰解釋客戶群體、盈利模式。足球帶給他的快樂與能夠轉化的價值之間,差之千里。“興趣是一回事,現實是另一回事。”林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