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智
疼痛是一直伴隨著我的一個體驗。截肢手術之後，我起初非常怕痛，換藥的時候很害怕，練假肢的時候也很害怕。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部電影，裡面有個片段給我的印象很深。當時余文樂扮演的拳擊手受了傷，手上打滿了石膏，他想去打拳卻懼怕疼痛。他的師父說，疼痛只是一種感覺，我們把某種感覺命名為“痛”，覺得它是糟糕的、不好的。但它也不過只是一種感覺而已。感覺其實是沒有好壞的，就好像香和臭，你可以說榴槤是臭的，也可以覺得它是香的。你可以以自己的需要去定義它。痛也是如此。如果你需要，你可以喜歡上痛的感覺。
看完這段故事，我就想到了我自己，練《鼓舞》的時候、練假肢的時候，我都會面臨這種狀況。其實痛不是不能忍受的，如果我覺得我無法忍受，就真的忍受不住了。但反過來，如果我認為它可以忍受，那它就是可以忍受的。就看我願不願意忍受它、接受它。
我忽然發現，痛這種感覺也是會騙人的。如果你被它欺騙了，你就會把疼痛的感覺無限放大，大到無力承受。但如果你騙過了它，你就可以轉移痛苦、調節痛苦。就好像當初換藥的時候，如果有事情轉移了我的注意力，換藥的時間過得飛快，但如果我關注著這一點痛的時候，我就會覺得格外地難以忍受。
所以，痛其實是一種感覺，是可以掌控的。你可以自己調節那個度。一切都取決於你自己。
疼痛也總是給人思考。有一次，我看到了一組麻風病人的圖片，瞬間就被震撼了。
那些麻風病人失去了痛覺，無法感受到疼痛，聽上去像是非常幸運的一件事，但事實上喪失痛覺是很危險的，假如他們的身上不小心扎進了一根鐵釘，他們就會插著那根鐵釘走一天，完全感覺不到。就算他們的身體組織爛掉，他們也感覺不出來。所以最後，有的人失去一條腿，有的人少一隻手，有的人失去眼睛。
我突然意識到，痛是一種提醒，提醒我們去保護自己。痛不僅不應該被討厭，反而應該被珍惜。就好比我摔倒，因為我知道摔倒是危險的，我就會保護自己。
如果你意識到痛了，就是身體在預警，你就會有一顆警惕的心。這樣你就會認真應對它，遇到什麼情況，都能有心理承受力。反之，如果你從來沒有思考過這件事情，它很突然地出現，你就很難承受。這也是為什麼在病痛面前，有些人可以很淡定、很從容，有些人就無法忍受。區別就在於每一個人的心態。
我們的心也是一樣的。
比如一段關係裡面，如果你覺得有不對勁兒的時候，你能夠敏銳地覺察到對方的痛苦，覺察到兩個人的問題所在，你有了警惕之心，就會想一些辦法去解決問題。但是反過來，如果你後知後覺，什麼都沒有覺察到，也許有一天一覺醒來，你身邊那個人就不見了。
曾經有朋友給我講過這樣的故事，她說在鬧分手之前，她根本沒有覺察到她的老公有什麼不對勁兒，她覺得他們很相愛，沒有什麼問題。我覺得這是一種情感裡面的麻木，情感的麻木和身體的麻木是同樣危險的。如果你有一點點的痛而不自知，痛就會慢慢地擴大，突然有一天，你就失去它了，失去你的手、你的腳、你愛的人。
包括工作也是如此，如果你對身邊的人對你的反饋毫無察覺的話，你就會很危險。所以痛這種感覺，是對一個人敏銳性的考驗，你對所有事情的敏銳度越高，體驗得越多，越能幫助你好好地珍惜你所擁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