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學的日子也是難得的好日子

苦學的日子也是難得的好日子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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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楊瀾

我非常感謝我的母校。它校風淳樸嚴謹,學習氣氛很濃,造就了良好的學習氛圍。我不記得同學們攀比過吃穿,但大家在學習上卻很較勁兒。我曾在這樣一所中學裡成長,是多么幸運的事……

中學6年,我就讀於北京理工大學附中,簡稱京工附中,它是海淀區的重點中學。

城市裡的中學生穿過農田去上學的恐怕為數不多,我卻有這份享受。學校的後門連著四季清香的大片菜田,走路只需20分鐘左右,算是條近道。遇上颳風下雨,騎腳踏車不便,乘公共汽車又不順路,我便常常擇此捷徑步行上學。

冬日的北京,太陽起得遲。7點多鐘,我走在這條鄉間小路上的時候,天還半黑著。走著走著見半天星辰淡去,一輪紅日躍出青蒙蒙的西山,身負沉重書包的我,便在寒冷的晨風中有了高歌的欲望。冬天的田野硬邦邦的,沒有生氣,只有成群的烏鴉在尋早餐。不知怎的,我對烏鴉從來沒有過反感。它們自食其力,遠遠比學舌的籠中八哥討人喜歡。中學生考試壓力重,多少會有點兒迷信,比如有的同學相信穿某件衣服去考試運氣會不錯,有的認為考試那天早飯一定不可吃雞蛋,等等。而我呢,常在心裡盼著遇上烏鴉。我認為這些誠信的鳥兒會給我帶來福氣。若是遇上喜鵲,就大為恐慌,聽它們唧唧喳喳的,心慌意亂。還好,田間的烏鴉比喜鵲多,我的考分也就常常有了保障。

小路邊有一個豬圈,無論冬夏,味道都不佳。一開始我很不習慣,每次都掩鼻而過。但日復一日見農民在那裡忙碌:起糞、理圈,幹得起勁兒,且安詳自得,便由衷地對他們產生了敬意。時而也看見有與我年齡相仿的農家孩子在那裡幫忙,熱情地叫著大豬小豬的名字,全沒有城市少年的嬌氣,他們健康的笑容讓人體驗到勞動樸素的美感。那時,嫩黃的黃瓜花,淡紫的茄子花,田埂上的馬蘭花,裝點著我上學的小路,溝渠里的流水聲,田野里的風雨聲,是我的“隨身聽”。記得一連幾年放學時分常遇到一位趕驢車的老伯,問他為什麼不換騾子,他回答說:“騾子嬌貴得很,脾氣大,講究飼料。但驢子耐力好,肯吃苦、賣力氣。小姑娘,你知道嗎?驢子是不會像馬—樣跪下休息的,它連睡覺都站著。”那小驢子擺動著長耳,發出兩聲脆亮的鼻音,似是感激老伯的知遇之恩。也是從那時起,我對驢子便有了特別的好感。在從事電視工作之後,間或去鄉村採訪,都不會感到與鄉民有太大的隔閡。對菜田裡的事,我甚至還略知一二,分得清胡蘿蔔和“心裡美”的葉子,知道捲心菜該保持多大的苗距。這份對鄉間的感知,都是在中學的上學路上耳濡目染的。

中學時代,我一直擔任班上的學生幹部,學習成績又總是班上第一、二名,所以多少有些受老師的寵。上課時我一旦感覺自己都懂了,就開始忍不住說話。常常是捅捅同桌:“哎,我昨天聽了一個故事,特精彩,我說給你聽,好不好?”同桌往往因此分了心。於是我就豎起書本,擋住嘴,唧唧喳喳地小聲說起書來。老師站在講台上,如何看不見?但還想給我留點兒面子,沒有立即發作。到我的同桌忍不住做出一些短小的評論或在喉嚨里發出一點兒笑聲的時候,老師認為時機已經成熟,就點了同桌的名,訓斥一番,我不幸的朋友也不辯解,只低頭聽著。我呢,知道是自己連累了朋友,也內心愧疚,不敢抬頭。中學6年,我的同桌換過四、五個,個個因我愛說話而倒過霉。但沒有一個人因為代我受過而抱怨,這讓我非常感動。

不過,我在中學課堂上犯的錯誤也並非全由人代過。所謂不是不報,時候末到。

高二的時候,我特別羨慕能用口哨吹歌的同學,課間時常誠懇地向他們討教。但無論多么努力,靈犀永遠不通,只能“噓噓”地吹出些氣來,惹得同伴們笑話說是給孩子把尿的聲音。我心裡那個急呀!這時上課鈴聲響了,是一節生物課。我人在教室,心思卻還在口哨上。“我怎么就吹不響呢?”把舌尖向上翹翹之後——突然,一聲嘹亮的哨音響徹教室。我心裡一驚:誰吹得這么響?然後立即明白了:是自己,是自己——我終於成功了!瞧,全班同學不都驚異地看著我嗎?誰還會笑話我吹不響口哨呢?然而,成功的喜悅立刻被老師威嚴的聲音打斷:“是誰公然在課堂上吹口哨?還有沒有一點兒紀律性了?請站起來。”我滿面羞愧地站在全班面前,那份尷尬就別提了。我知道自己不僅失了一個學生的體面,也失了一個女孩子的分寸。講台上的老師推了推近視鏡,一時不敢相信這個搗亂分子竟會是一個公認的“好學生”。我因為感到了老師的失望而更加羞愧不堪。這樣面面相覷了幾秒鐘後,老師終於仁慈地讓我坐下,囑咐一句:“上課時不要再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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