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白領朋友們,一些在你看來唾手可得的東西,我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從我出生的一刻起,我的身份就與你有了天壤之別,因為我只能報農村戶口,而你是城市戶口。如果我長大以後一直保持農村戶口,那么我就無法在城市中找到一份正式工作,無法享受養老保險、醫療保險。於是我要進城,要通過自己的奮鬥獲得你生下來就擁有的大城市戶口。
考上大學是我跳出農門的惟一機會。在獨木橋上奮勇搏殺,眼看著周圍的同學一批批落馬,前面的道路越來越窄,我這個佼佼者心裡不知是喜是憂。
而你的升學壓力要小得多,競爭不是那么激烈,功課也不是很沉重。如果你不想那么辛苦去參加聯考,只要成績不是太差,你可以在高三時有機會獲得保送名額,哪怕成績忒差,也會被“掃”進一所本地三流大學,而那所三流大學我可能也要考到很高的分數才能進去,因為按地區分配的名額中留給上海本地的名額太多了。
我們的考卷一樣我們的分數線卻不一樣,但是當我們都獲得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所交的學費是一樣的。我屬於比較幸運的,東拼西湊加上助學貸款終於交齊了第一年的學費,看著那些握著錄取通知書愁苦不堪全家幾近絕望的同學,我的心中真的不是滋味。教育產業化時代的大學招收的不僅是成績優秀的同學,而且還要有富裕的家長。
來到上海這個大都市,我發現與我的同學相比我真是土得掉渣。我不會作畫,不會演奏樂器,沒看過武俠小說,不認得mp3,為了弄明白行銷管理課上講的“倉儲式超市”的概念,我在“麥德隆”好奇地看了一天,我從來沒見過如此豐富的商品。
我沒摸過計算機,為此我花了半年時間泡在學校機房裡學習你在中學裡就學會的基礎知識和操作技能。我的英語發音中國人和外國人都聽不懂,我只能再花一年時間矯正我的發音。
我可以忍受城市同學的嘲笑,可以幾個星期不吃一份葷菜,可以周六周日全天泡在圖書館和自習室,可以在寂寞無聊的深夜在操場上一圈圈地奔跑。我想有一天我畢業的時候,我能在這個大都市掙一份工資的時候,我會和你這個生長在都市裡的同齡人一樣——做一個上海公民,而我的父母也會為我驕傲,因為他們的孩子在大上海工作!
終於畢業了,每月XX元左右的工資水平,也許你認為這點錢應該夠你零花的了,可是對我來說,我還要租房,還要交水電煤電話費還要還助學貸款,還想給家裡寄點錢讓弟妹繼續讀書,剩下的錢只夠我每頓吃蓋澆飯,我還是不能與你坐在“星巴克”一起喝咖啡!
如今的我在上海讀完了碩士,現在有一份年薪七八萬的工作。我奮鬥了十八年,現在終於可以與你坐在一起喝咖啡。我已經融入到這個國際化大都市中了,與周圍的白領朋友沒有什麼差別。可是我無法忘記奮鬥歷程中那些艱苦的歲月,無法忘記那些曾經的同學和他們永遠無法實現的夙願。每每看到正在同命運抗爭的學子,我的心裡總是會有一種沉重的責任感。
我在上海讀碩士的時候,曾經討論過一個維達紙業的行銷案例,我的一位當時已有三年工作經驗、現任一家中外合資公司人事行政經理的同學,提出一個方案:應該讓維達紙業開發高檔面巾紙產品推向9億農民市場。我驚訝於她提出這個方案的勇氣,當時我問她是否知道農民兄弟吃過飯後如何處理面部油膩,她疑惑地看著我,我用手背在兩側嘴角抹了兩下,對如此不雅的動作她投以鄙夷神色。
在一次總量經濟學課上,我的另一同學大肆批判下崗工人和輟學務工務農的少年:“80%是由於他們自己不努力,年輕的時候不學會一門專長,所以現在下崗活該!那些學生可以一邊讀書一邊打工嘛,據說有很多學生一個暑假就能賺幾千元,學費還用愁嗎?”我的這位同學太不了解貧困地區農村了。
我是上世紀七十年代中期出生的人,我的同齡人正在逐漸成為社會的中流砥柱,我們的行為將影響社會和經濟的發展。這個世界上公平是相對的,這並不可怕,但是在優越環境中成長起來的年輕人和很久以前曾經吃過苦現在已經淡忘的人對不公平視而不見是非常可怕的。
我花了十八年時間才能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