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記得大一剛進學校的時候,同省的師兄師姐會有一個傳統,就是來請我們這種新新人類吃個飯,順便攀個老鄉,建立一下革命友誼。我當時指望著一個無敵帥或者無敵美的大哥大姐把我給收了,好讓我大學四年混的風生水起。
我盼星星盼月亮,終於,收到了一個師兄的簡訊,黃昏後女生宿舍樓下見。結果……我卻盼來了一個其貌不揚,高度近視,佝僂著背的師兄,見到他的時候,他拎著兩個破水壺,說,“就放你們宿舍樓下吧,去食堂吃點東西,然後我回來取……”
大學的生活就是在打擊中開始在打擊中結束的。
師兄照例介紹了一下子學校的基本情況和他自己的基本情況,讓我更加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師兄說:不要對我有念想,我是個有女朋友的人……
……
師兄啊,你直接戳瞎我雙眼我也不會對你有念想。
然後,一頓飯的時間在這位師兄的侃侃而談中不知不覺的消失,我聽的昏昏欲睡,他聊的唾沫橫飛。在我快要拍案而起的時候,師兄突然頓了頓,然後很嚴肅的跟我說了一句:妹子,你知道么?我在廁所裡面摔過一跤!
師兄果然是箇中高手,懂得如何把握談話的節奏。我來了精神,腦補各種畫面,師兄,你摔到了翔上么?師兄,你摔壞了菊花么?師兄,你摔破了褲子么?
師兄沒有回答我的所有問題。
他只是眨著迷離的眼說,“當時廁所里還有幾個人,沒有一個拉我一把。你要記住,你不小心摔在了廁所里,也別指望有人會拉你。”
當時,我就,震驚了!
師兄,你是不是進入了異次元的廁所?大學難道不應該是團結友愛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地方么?
師兄告訴我,不是這樣滴!我們這所小小的財經院校,有著一種特殊的冷漠態度,絕對讓你體會到,一方有難,八方無視的高尚境界。
於是……我又,震驚了!
事實情況是大一這一年,我用親身經歷驗證了師兄的說法,的確,在我倒霉的時候,能得到幾句虛情假意就已經實屬難得。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摔跤磕破了膝蓋,很嚴重的,血不停的流,好像都能見到骨頭了。宿舍鎖門了,校醫院也沒開,我在宿舍站著打電話求救的時候,一姐們兒拎著水桶,拍拍我,“你讓讓的,擋事兒……”
我讓了,地上還有幾滴血,回頭是我包紮完畢了,自己蹲地上用抹布給擦了……
我那師兄那一年也非常倒霉,不知道是社團參加的多了,還是被他那神秘的女朋友給一腳踹了,期末一下子掛了三科,整個人都不好了。偶爾在學校里碰到,不是在自習去食堂的路上,就是在食堂去自習的路上。
那一年,我們很倒霉……
其實後來,我也在大學裡交到了幾個知心的朋友,再後來,還有了男朋友,可以在困難的時候呼之即來,而後來,我這師兄成功的逆襲考進了五道口金融學院。但我深刻的記得剛進學校的那一年,那個看起來很挫很猥瑣的師兄,對我說的廁所事件和我自己親身經歷的人情冷暖。
為什麼人不順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因為真的當你非常不順的時候,你身邊那些人,能不落井下石的就是真哥們兒了,冷眼旁觀那是常態,伸手救援那是難得,本以為倒霉的時候有人陪有人幫,卻看到的都是背影蹭到的都是冷屁股,當然覺得冷水也塞牙。
可這就是事實。
所以我對求同情求安慰求抱抱的種種需求一向不怎么搭理。如果換個角度來想,我不難理解當時師兄為什麼沒人拉一把——跟你有多深的交情,會去拉一個掉進屎里的人……至多是站在屎旁邊說一句不冷不熱的,“哥們兒下次小心點”。
以我不多的求同情求安慰求抱抱經驗來看,求來的,不是假貨就是空貨,苦難倒霉這種事兒,除了你自己,就算是父母愛人也無法感同身受,特別是有的人的所謂的苦難倒霉,在另一些人眼裡看來,根本就不是個事兒……
你失戀了一次覺得快要死了,去求一個失戀十次還活著的人痛苦你的痛苦……這怎么可能……人家失著失著就習慣了,根本就不痛苦了……
比如很多妹子給我豆油,失戀了怎么辦,被前任了怎么辦,忘不了ex又怎么辦。還試圖讓我用最惡毒的語言來罵她……
臣妾做不到啊!
我跟你和你ex無冤無仇,讓我吐槽你好我也好可以,讓我用惡毒,還最惡毒的語言……我……我怕被雷劈啊!再說,就是雷劈了我,你該忘不掉的還是忘不掉,浪費了一個我,你又有什麼好處哇!
有一次我在路上走著走著,前面那姑娘高跟鞋突然就斷了,腳一歪就跪在了地上,十分的滑稽。老實說我不厚道的笑了,旁邊還有幾個男紙甚至吹了口哨……
我覺得我要是那姑娘吧,就趕緊脫了鞋爬起來光腳走到前面超市買個拖鞋換上,沒想到奇怪的事情出現了,這姑娘就以一個臥佛的姿勢蜷在了地上,口中念念有詞:真倒霉!真鬱悶!然後開始拿著手機打啊打……
沒一個人拉她的……
周圍的人都在笑她……
摔倒了如果說是倒霉,跌在地上蜷著凹造型就是可笑了……
最後我看不過去,上去拉了她一把,她還拒絕了,“我打電話讓朋友來接我了……”
我走了。很難想像她以這種臥佛的姿勢還要在那裡蜷上多久……會不會被拍到微博上供眾人娛樂……
很奇怪有些人在倒霉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是想到誰誰誰可以救他,誰誰誰可以幫他化解尷尬化腐朽為神奇。而一次次的沒人幫,還是樂此不疲……
這是對人類的善良基於了多大程度的信任啊?
摔到翔上,除了打110叫警察來把你撈上來,再上個新聞被眾人恥笑以外,最好的做法,還是自己爬起來,該哭哭,該洗的洗,該扔的扔,然後該幹嘛幹嘛……
世界很冷漠……溫暖不會照耀到一個已經摔進屎里的人的,除非,你已經爬起來並奔跑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