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只要是味道清香、顏色豔麗的植物,都會有好花人吟詩作詞,予以讚美。
今天,在鄉間小道,偶聞一道清香,感覺甜美純樸、自然清新,毫無嬌柔做作,細細品味和搜尋,竟然是普通而卑微的蠶豆花。
回到辦公室,開啟因特網,在百度裡搜尋了一下“蠶豆花”,發現,在我們這個愛花的世界,吟詠“蠶豆花”的詩人是那麼少,且詩人都不屑那朵可憐的“黑心花”。
也許是喝酒了的原因,我心裡突然有些傷感:雖然蠶豆花香氣持久瀰漫天地之間,雖然蠶豆花結出的果實成為人類的食物,但花型微小,色彩黯然,在百花叢中了無地位,只有默默的守護著自己的那股清香。
有感而觸,我開啟了記憶的“盒子”,往事如煙,嫋嫋飄浮。
我十歲那年,文.革如火如荼,地富反壞右分子惶惶不可終日。我母親是大隊的小幹部,帶著我到滄港公社參加一次批鬥會,傍晚時分,我們遇到一位老人,他身形瘦弱,背型佝僂,看到我母親後,本來毫無表情的臉突然燦爛起來,跑過來和板起臉的母親說了幾句,然後走到一個小商店前,和店主嘰嘰喳喳的說起來。我看到老人翻遍口袋,反覆查詢什麼,就是找不到什麼物件,然後,一臉悲慼的和母親說了幾句話,跑過來摸了摸我的頭顱。我很清楚的感覺,老人的撫摸是那麼的輕爽、那麼的溫柔,包含著百般愛意和親情。回家的路上,我問母親老人是誰,母親說:那是她的親叔叔,是我的親舅姥爺,更是一個“黑心的地主”;剛剛他想買點糖果給你吃,幸好他沒錢,就是給你買了,我也不會給你吃。
後來不久,我和妹妹在公社看露天電影,其實,那時代除了八個樣板戲,也沒有其他什麼好看的,我和妹妹的主要任務就是找別人吃剩下的甘蔗。有些有錢的人,吃了甘蔗會留下一段很長的後梢,還有些香甜的嚼味。妹妹總會把最好的、最甜的那段後梢留給我,並會在電影場大聲喊叫:哥哥,我撿到好長一段梢把子,好甜,你先吃。不過,那晚真沒有什麼收穫,有錢買甘蔗的人,都把梢把子吃得乾乾淨淨的。我和妹妹像狗一樣四處尋覓,就是沒有找到能上口的“食物”。
在電影快散場時,奇蹟竟然發生了,有人喊了我的名字。對,喊我的就是前不久和母親遇到的老頭。他帶來一根完整的甘蔗,來到我和妹妹跟前,說:“我看到你們二兄妹找甘蔗的梢把子好一會了,舅爺爺也只有這個能力,你們現在好好吃吧,吃完了你們就回家,千萬別告訴你們的媽媽啊。”我們狼吞虎嚥的啃著甘蔗,偶爾瞟著老頭一眼,感覺他在不停的用手抹著眼睛。妹妹問我:哥哥,老頭幹嘛哭?我茫然的回答:哭?不知道?
進城後,我問過母親,當年的舅爺爺怎麼樣了,母親說:文.革四年後,舅爺爺就被批鬥死了。我心裡一陣痠痛,就把當年舅爺爺給我們買甘蔗吃的事告訴了她,母親半餉沒說話,囁嚅了一會,說:“我是孤兒,父母在我6歲前都死了,你舅爺爺是我唯一的親人。那些年,我不敢認他,反而還恨他。我對不起我的叔叔,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說完,母親潸然淚下。
如今,我們終於走過了那段荒唐的人人臉上都貼上標籤的歲月,走過了因為“革命”和鬥爭而人性蕩然無存的時代。在“以人為本”的今天,只要我們心存善良,勤奮努力,哪怕沒有牡丹的富麗堂皇,也能象蠶豆花一樣散發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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